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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说“人”话 张晗:斋月里的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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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6 12: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斋月里的宴集


——人类学之滇·张晗



端午遇上斋月


       我的田野地“高村”是一个地处山区之中的回彝杂居村,这里以彝族人口占绝大多数,回族人口只占到全村总人口的18%左右。1992年高村复建了清真寺,从此,高村的社会文化便呈现出了现代“民族”(minzu)意义上的“回族”与“彝族”形态。就在端午节当天,我又一次来到了高村,不过高村很多回族似乎并不在意当天是不是端午节,因为自从两天前“入斋”后,他们就按照伊斯兰教“五大功修”中“斋功”的规定,进入了为期一个月(莱麦丹月Ramadan)的“封斋”生活。“把斋”期间,穆斯林在日出前吃饱喝足,然后整个白天不食不饮,直到太阳落山后才又恢复饮食。高村清真寺为“把斋”的穆斯林提供每天的封斋饭和开斋饭,于是,每日在清真寺的这两次宴集便成为了全村回族最重要的活动。
       人类学一直以来就对“饮食”的研究情有独钟,早期的人类学家如泰勒、弗雷泽、利奇、史密斯、马氏与布朗等,都曾有过精彩的分析,在我看来这些饮食研究天生就与宗教、信仰或祭祀行为关系紧密,而道格拉斯向我们展示的关于“洁净”与否的社会主题,其中的食物探讨对我们理解为何或如何“吃”与“不吃”具有重要的启示。说来也惭愧,我的导师就曾对“饮食”做过颇为深入的研究,可我却没有深刻掌握导师理论的精髓,面对此时高村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回族“把斋”的“不吃”与彝族欢庆端午的“吃”,刺激我对食物的功能与意义的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所谓“夫礼之初始诸饮食”,看来这趟田野回去之后必须猛看相关理论书籍才行。

“吃”与“不吃”


       为了更好地实践人类学“参与观察”的研究方法,我这个外来的汉族年轻人决定也体验一下“把斋”的滋味。抛开封斋期间其它宗教方面的戒律不谈,在对食物的“把斋”上,此次高村之行可谓是对我身心意志的磨练,因为至少要做到以下几点:1、3:30起床。2、只可在20:03~4:00许进餐两次,其余时间滴水不沾。3、参与庞大复杂的开斋宴集准备。4、参与劳动,田野调查。5、五次礼拜,其中宵礼29拜,直到22:00许才结束。
       没有把过斋的人能体会到每天3:30起床是何等的滋味吗?喇叭喧响、点开房灯、打开房门、虫鸣蛙叫、湿冷阴暗、走到厕所、水房洗漱,直到此时眼睛总算是睁开了,尽管身体在无比的“抗议”,但思想还是积极上进的,因为错过了这一顿宴集就要等到晚上8点才能吃东西,痛这一时,换来全天的温饱,还是值得的。礼拜和斋月一样,是每个穆斯林的必须,在高村进行的活动都要按照礼拜的时间安排,这里面要反复行走于几个空间地域:清真寺、水房、朝真殿、厨房,因此高村也是我对时间与空间理解最为深刻的地方。另外就是,当下的高村算不上过于富足,斋月期间的村民们还是要进行生产劳动:阿訇和师母要去农田,李爷爷要在家出售化肥,李大叔要去放羊、另一位李大叔要去远处开饭馆、沐医生要去上山采药、马兄还要顾及家里的红糖生意……每个人都很忙碌,无人静闲,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吃”的渴望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对饮食的渴望在开斋时间到来之时会化为喜悦,而这份喜悦也只有“把斋”的人才懂得,我每天最为快乐的时刻就是临近开斋前在朝真殿前面为大家准备水果,它和赞颂安拉一样,都是穆斯林的专享。想起小时候因为挑食被外婆批评:“要是在过去挨饿的年代看你还挑不挑”,那时我一直认为挨饿的年代是父辈的过往,我们这代人是不可能重返的,可就在高村,这样的事情却真实的发生着,我要感谢高村,是它让我亲身经历饥饿、坚忍与喜悦。

“铁人”师母与宴集的准备


       高村斋月的宴集是大盆菜、大碗饭的自助餐式,主食是米饭与米线的轮番登场,菜肴除了各式蔬菜外,更为吸引我的是牛肉、羊肉与鸡肉的搭配出现,不仅份量比昆明菜馆的更足,而且味道也更为鲜美,此乃天下第一清真美味也。可这美味的背后,却是清真寺内唯一的师母万般辛苦的结果。师母是斋月宴集的总设计师与总指挥家,她除了要规划出每天菜肴的搭配外,还要按照多年的经验考虑到不同村民的需求,而且更是全程参与食物的制作过程,洗菜、宰鸡、切肉、生火、高压锅、剥皮……凡是厨房里能上演的剧情,女主角全部由师母饰演。在师母手上,刀子、筷子、勺子、倒锤等各种工具不停转换,辣椒、生姜、大蒜、大葱、草果等辅料经过师母的手摇身一变就成了原型、碎沫、碎片等不同形态,一时间,厨房成为了师母的“魔法场”,哪怕是哆啦A梦的口袋也不过如此。食物已经充满了师母的整个头脑,每天除了想到食物之外,还是在思考食物,她要想到食物的来源、制作、组合、分量、呈现等,白天想着晚上开斋的食物,就连晚上快要睡觉之时也要想着明天的食物。
       值得庆幸的是,今年的斋月,从纳家营文化学院前来“支教”的两名学生(小罗与小谢)恰巧也都是厨房高手,他俩为师母分担了不少的压力。小罗来自宁夏固原,为人乖巧且细心,厨房里总能看到他在做一些需要耐心的细活,比如洗菜、洗肉、剥蒜等,而云南会泽的小谢可就厉害了,简直就是我的男神,不仅宰羊、宰鸡、剁排骨、剁肉等十星级难度的厨艺样样精通,而且伊斯兰宗教知识的学养也十分深厚,他们也不过是年芳十八九岁的小朋友而异,怎么就比我优秀那么多,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除了相貌之外,或许厨艺也是我至今单身的重要原因吧!整个宴集的准备多集中在宵礼结束后以及白天的任何时间,一旦田里的事情忙完,师母就会围绕着厨房旋转,或者说师母是在厨房的事务忙完才抽出时间赶往农田。师母早上2:30起床,晚上23:30后休息,具体几点结束战斗,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有坚持到最后就回房睡觉了,更为厉害的是师母白天几乎没有进入过梦乡,我曾许诺过第二天早上2:30起床陪师母做饭,可直到今天我依然还是承诺着是“明天2:30”。说师母有如“铁人”一般,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她艰辛的付出与从未觉得这很辛苦的那一份激情,她认为这和开斋一样都是一件让真主喜悦、同时也让自己喜悦的事情,她希望高村的穆斯林们都能来清真寺参加“把斋”宴集,她想让大家体会到“把斋”的快乐,并在食物上真实地感受到作为穆斯林的优越性,所以师母付出万分的努力经营着“把斋”的宴集,师母更愿意通过宴集的形式能把高村的穆斯林团结在一起,这些情感为师母的艰辛付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也正因如此,“把斋”宴集才能成为整个高村最为喜悦的事情之一。

“把斋”之杂感


       我没能想出某个词来简洁地概括高村的“把斋”宴集,所以只能罗列一些词语:磨炼、坚持、信仰、陶冶、坚忍、毅力、清洁……而这些天我在高村的“把斋”经历,对我而言感悟最深的是“分享”一词。入斋刚刚一个星期,可我看到高村穆斯林虽然生活清苦,却仍然积极努力地实践着伊斯兰教所倡导的“信道并且行善”的教导,他们慷慨施舍、接济贫苦、共同分享……我在内心充满喜悦之余对这里的人们产生了无比的敬佩之感。大家在清真寺共同分享的食物里面,有饭馆李大叔买来的山羊,有纳家营姐夫(师母的姐夫)买来的水果,有沐医生上山采药带来的树茶与菜膳,有师母饲养多时的土鸡,更有阿訇开车远处批发而来的各类食物与物品……其实,不仅仅是师母,在高村“把斋”的每一个穆斯林都在饥饿中体会着拥有和缺失的含义,他们感赞真主的所赐予自己的,并且付诸于分享的行动。每当20:03开斋到来之时,我会看到“把斋”的人们欢快地带着各自准备的食物来到清真寺,参加完共同礼拜后,大家美美地分享食物。在分享的时间,有人会端来乘肉的盆子互相谦让,有人会提来茶壶互相止渴,整个饮食的过程夹杂着聊天与探讨,或是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或是回忆昨天过去的事,也有计划着明天将要行动的事,在高村这样一个传统的“熟人社会”中,他们除了是邻居外,更多地也都是亲戚,所以整个宴集的场景像极了汉人社会中的年夜饭,而这样的“年夜饭”将持续长达一个月,每个人都在分享、聊天与品尝的过程中进行着有如一家人团聚的社区互动,那份感情,无与伦比。饭后,师母与前来宴集的女性穆斯林还要开始大规模的洗碗工程,男同胞们则互相饮茶,“吃”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刚刚经历就又要告一段落,因为一天的最后一个主题也即将上演,需要洗“小净”,然后进行长达1个小时左右的礼拜,倘若刚才饮食过多,或许在接下来的29拜中会引起腹部不适,我就经常遇到这样的尴尬,可是因为喜悦,一切又都是美好的。对于师母、阿訇与小谢、小罗来讲,宵礼(22:00许)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休息的到来,厨房正在为了明早4:00的宴集而召唤着他们。我算是最为清闲的人了,除了写写这篇日志,一般会与阿訇在厨房外的敞篷下喝茶闲聊,深夜的山村与厨房的亮灯相互照映,加上互相倒茶水的温馨,就在周围集结着虫鸣、茶香、人谈、厨声与夜景的映衬下,我会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格外的美好,不想回昆明了,就在高村“把斋”吧。我爱这样的生活,我决定今天早点睡,明早,不对,应该是今早2:30务必起床,陪师母在厨房为“把斋”宴集做准备,这次是真的了,或许是真的,我一定会起床的,没准真能起得来……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2:2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来作者还有好些精美的图片,但是可惜找不到了。
发表于 2019-5-28 06:52: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接地气阿
 楼主| 发表于 2019-5-28 17: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云南的氛围,我感觉不像西北以隆重为主,而是体现出一种顽强和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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